中職“訂單班”為何遇冷？學生“卷升學”、產業升級成主因
近期，廣州市一中職公布其年度質量報告，當中一組數據值得關注：與企業、高校聯動合辦的訂單班招生遇冷，近三年參與學員逐年下降，相較2020學年，2022學年訂單班學員人數近乎腰斬。
與企業聯合辦班、為企業定向輸送人才，是職業教育校企合作的重要方式之一。這類稱之為“訂單班”或“定制班”的模式，在提升學生職業素質與技能、促使學校人才培養與社會需求對接等方面，曾發揮積極作用。但記者了解到，近三年，廣州開設定制班的部分中職幾乎境遇相同：訂單班數量在萎縮。
曾紅極一時的訂單班，為何近三年變得越來越小眾？什么樣的訂單培養才是學生真正需要的？走過20多年歷程的訂單班，該何去何從？
中職生升學成主流
在職業院校，訂單班并不是什么新鮮名詞。與普通招生班不同之處是，訂單班學員由特定企業委托學校培訓，通常是為了滿足企業對特定技能或崗位要求的培訓需求。
部分中職訂單班的下滑拐點，出現在疫情期間。廣州市旅游商務職業學校（以下簡稱“廣州旅商”）是餐飲界老牌中職學校，素有“粵菜師傅黃埔軍校”的美譽。該校公布的數據顯示，2020年，學校與白天鵝賓館、花園酒店、廣州酒家合作開設的定制班有學員89人，其中，白天鵝定制班學員43人，花園酒店和廣州酒家定制班各23人；到了2021年，白天鵝定制班學員就減少到28人，其他酒店定制班人數更掉到個位數。2022年，這一態勢還在繼續。
廣州旅商副校長黃國庭回憶，早在十年前，學校為解決中職學生升學和就業的矛盾，在多個專業實施現代學徒制“三元融合”定制班人才培養模式，與企業、高校聯動，合辦定制班。企業為學生提供實習機會、就業機會、高校大專升學資助以及有關課程學習協助，為學生提供更多元的就業、升學及職業規劃的選擇機會。當時，廣州旅商和白天鵝賓館、華南師范大學繼續教育學院三方合作，學生在中職讀完后，可以考入華師邊工邊讀，既能提升學歷，也獲得了一份工作。首屆訂單班頗受歡迎，有50名學生入讀。
“2013年，我們學校的升學率才30%左右，2023年，已經成了83%。”黃國庭認為這可能是當下訂單班遇冷的一個原因。
公開數據顯示，升學正成為主流——據統計，除廣州旅商外，廣州財經商貿職業學校升學比例約86%，廣州市輕工職業學校2023年學校高職高考上線率92.05%，預計未來上漲態勢不減；中高職貫通培養規模不斷擴大，2023年廣州市中職學校畢業生升學率較2020年增長10.7%……
幾名校長談到，當今人們普遍以學歷為重，中職畢業的學生年紀尚小，家長優先考慮升學，“參與訂單班的學員人數下降，主要原因是學生升學渠道多元化，三二分段專業增多，更多學生選擇先升學再擇業；其次是企業用工模式較傳統，對學生吸引力不足。”
訂單班遇冷，企業也感受到了寒意。廣州酒家培訓學校校長李鴻朝認為，訂單班是否萎縮，主要取決于社會對這個職業的認同程度。盡管訂單班招生情況不如從前樂觀，2023年11月，廣州酒家還是與廣州旅商展開校企深度合作，開展“2023級粵菜師傅現代學徒制企業訂單班培訓計劃”，計劃招收30名學生。
從傳統訂單班到“訂單班培訓計劃”，有何不同？李鴻朝介紹，當前通過構建“專業+技能”“培養+就業”等模式，校企合作的訂單班是推動教育鏈、人才鏈與產業鏈深度融合一種迫切需求，從“班”到“計劃”，與時俱進，訂單班會有所改變，所展現的模式會變得更專業、更實用和更多樣。
產業升級，中、高、企三方發力或是趨勢
除了中職學生就業意愿減弱，傳統行業轉型升級帶來的用工需求變化，是訂單班萎縮的另一原因。由于行業性質，廣州市交通運輸職業學校（以下簡稱“廣州交運”）2023屆畢業生升學率并未超過50%，這個數據在市屬中職中并不高，但廣州交運依舊面臨著訂單班減少的局面。該校招生就業科副科長蔡穎認為，原因就在于交通運輸行業的升級改造，對技能人才提出了更高的要求。
蔡穎說，單從廣州交運訂單班學員情況看，一年后的就業保持率在80%，“留得住”“好用”曾是企業對該校訂單班學員的評價，其中，和車企豐田的訂單班合作，更是達到連續三年90%以上的就業保持率。但近三年，訂單班情況出現了拐點，“產業轉型后，崗位對學生的要求高了，我們目前的培養層次很難符合企業的需求，所以我們現在也需要升級改造。”
讓培養的人才如何適應企業崗位的新需求，成了擺在中職學校面前的一道必答題。延長學制，成為路徑之一。記者獲悉，就在今年1月，廣州交運和廣州鐵路職業技術學院、廣汽埃安達成協議，將在新能源汽修專業試點五年長學制培養，中高職一起打磨設計課程，企業出導師參與人才培養，2024級該專業新生將在中職讀五年，爾后拿到大專文憑。
“中職是職業教育的基礎，職教要產教融合才能夠有發展。如果學生都升學，和企業需求脫節，對于職業教育是不利的，”蔡穎說，“企業的認可是對我們培養質量最大的認同。訂單班可能慢慢會向現代學徒制方面去轉變，單靠中職來實現，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，肯定是要再依托高職才能做得到。”
隨著中職升學渠道的日漸多元，“釘死”在一家企業、只為其學習三年的模式失去吸引力。此外，隨著企業轉型升級，中等技術技能型人才的就業崗位在逐步減少，“企業都不需要（中等技術）人才，誰還跟你訂呢？” 廣州市職業教育與終身教育學會會長楊志勇說。
楊志勇分析認為，中等職業教育培養目標的定位，可能也要從原來的具體某個專業向專業大類過渡。校企合作、產教融合是職業教育的本質特性，也是職業教育發展的必由之路，由于中等職業教育的出口發生了根本的變化，現在的產教融合就應該聯合下一個出口——高職院校。“未來，一種‘新訂單教育’模式應該是，高職和企業一起向中職訂人才，中職人才培養規格、相應的職業能力和相關要求，應該是按照高職跟企業的共同要求而產生。”
一位不愿具名的中職校長表達了相似的觀點。他認為，解決目前訂單班遇冷的一個途徑是中高企一體化培養人才，三方統籌學生實習實訓，讓學生升學無憂，就業無慮，三方共同發力，才有可能讓訂單班重新煥發活力。
文｜羊城晚報記者 崔文燦 實習生 梁曼欣
圖｜受訪者供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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